《青油纸伞》

第三章,黄粱一梦五十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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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玉赫不再坚持,遗憾地叹了口气。

五十年睡梦,犹如一夜黄粱,欧阳白仍置身迷梦之中,是他心急了些。

“要不我陪你下?”端木雷干了一口老酒,豪气干云地砸碎酒壶,一脸兴奋地凑上前。

“你活不过三秒。”欧阳白和姜玉赫异口同声,不过欧阳白的舌头仍然僵着,所以慢了半拍。

姜玉赫,云都老九,以谋算闻于天地,因酷爱围棋,又被形象地称为棋九。棋盘上摆弄黑白棋子,天地间布局阴阳经纬,棋九棋道已然通天,除了欧阳白,当世再无敌手。端木雷连欧阳白都赢不过,如何下得赢棋九?

“小白白,睡糊涂了?归一之后,万法归一,殊途同归,对五哥有点信心啊!”端木雷慷慨激昂地反驳欧阳白的讥讽,自信满满地盘坐到了姜玉赫对面,老神在在地观察白龙的走势。

欧阳白并不看端木雷如何落子,午间阳光正好,正是吸收光热化开冻僵身体的好时机。他缓缓张嘴,加快呼吸的速度,急促地吞吐光热。广场之上,顿时有冷风热风交替拂动柳梢和姜玉赫的长发。

另一边,端木雷锋锐的视线已经由白龙移向整个棋盘,他用右手把玩着棋子,左手敲了敲脑袋,慢悠悠地提醒欧阳白:

“小白白,且看五哥化龙点睛,助你的白龙伏龙翔天!”端木雷蓦然正色,声音铿锵有力,迅疾有一点白光从他手中射出,如刀光乍现,惊雷破空。

姜玉赫笑容不变。欧阳白却停止了呼吸,倏然转头凝视棋局,又抬头望向天空,似有所悟。

果真是点睛之笔。端木雷在白龙头部添加一子,仿佛给白龙点亮了一双慧眼。白龙顿时神清目明,宛如方从睡梦中醒来,立即挣脱了虚无缥缈的束缚,气势激增,磅礴汹涌,一瞬扶摇直上九万里,从此逍遥任我行。

欧阳白眉心微凝,大致明白了端木雷‘画龙点睛’所指何意。

棋盘之上,赫然显化出一道白龙虚影,翱翔于云层之中,浮翔于九天之上。

姜玉赫笑着点头,对这端木雷这手点睛之笔很是赞赏,善意地提醒到:

“既然已经点睛梦醒,便再也无法进入相同的梦,不然一切皆空!”姜玉赫并未落子,而是指了指白龙困于梦境未醒之际,吐出的八方之气。

天空之中,白龙虚影欢喜地盘旋在云层中,白龙所吐八方之气却并未随之显化。

八方之气在梦中形成,梦醒即梦碎,梦碎则气散。身为棋手,须知有些棋子,一旦落定,便再无更改的可能。

欧阳白盯着天空中的大龙看了许久,沉默着摇了摇头,还是不同的,我的棋子终究不在方方正正的棋盘上,无论梦醒与否,他们已然存在,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痕迹。

姜玉赫似猜到了欧阳白的想法,伸手撵出一粒棋子,对着欧阳白的背影郑重地说道:

“若是从前的你,一定会说,我不在乎,他们都是我的,但是,正因为他们都是你的,所以才麻烦啊!”拇指轻弹,一颗黑子飞上了天空,升至白龙虚影面前又飞速下落。

白龙如临大敌,嘶吼追赶,黑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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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倏然停止下坠,白龙周围,又有光影显化,赫然是一副黑白相间的残棋。残棋中白子吐出八方之气,黑子四散八方欲屠大龙。

白龙虚影欲撞碎棋盘,但每次都被无形的力量弹开,没有触及分毫。

黑子缓缓落入棋盘,并未参与到屠龙阵营,而是与边角处的黑子磨蚀白龙所吐八方之气中的一缕。

“嗷!!”愤怒的嘶吼声响彻东方游云,白龙虚影如遭雷击,登时变得虚幻飘渺,几欲溃散,气势一瞬萎靡到了极点。

欧阳白脸色微变,注视着被磨蚀的八方之气,凛然地问道:

“到底发生了什么,我为什么不是在冰中,又是谁动了我的棋子?”梦由心生,梦境却会影响梦醒后的人。这与他当初的谋划相差甚远,不该如此。

“呵!小白,你忘了我们是怎么输的吗?你我都没有完全算尽人心啊,但是我不得不承认,虽然不想纠结于所谓善恶正邪,可移动你的棋子的人,有因缘际会,有权谋算计,有随波逐流,亦有无可奈何。”

姜玉赫大挥衣袖,白龙虚影顿时消失,棋盘虚影同样溃散,一颗黑子落向广场上的棋盘。

“人心?同样没有人算透我。”欧阳白心思电转,闭上眼睛思考片刻,便不再在意‘点睛之笔’,只要棋子还在,结果就不会改变,何必纠结棋子被谁动过,人心又如何?

欧阳白心情转好,生硬地扬起嘴角,望向西方若隐若现的陆地,沉吟质问道:

“我的深海冰晶呢?”欧阳白语气蓦然转冷,以余光打量着端木雷和姜玉赫。

入睡时,他用深海冰晶冻住了自己,醒来时,深海冰晶变成了玄冥冰棺。深海冰晶对他极其重要,关系到他能否取回自己的东西,能否找回曾经的路。

“我猜,你要挨骂了。”端木雷和姜玉赫异口同声。

“给我过来!!”粗犷浑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,悠扬不散,震得人头昏脑胀。

……

欧阳白深吸口气,一顿一顿地向广场北方走去。半晌后,他在一座大殿前摇头止步。

吼声来自于一个不知年岁的老者。欧阳白本想避开他,老家伙却和他一同醒来。

巨大的雕刻着祥龙图案的红木门咿咿呀呀地向两侧散开,阳光透过缝隙刀光一样劈在昏暗寂寥空旷的大殿内,太师椅不紧不慢地摇晃着,正在光明的线上。

欧阳白立在门前,光明是他的背影。

老者坐在灰暗里,顶着明暗变换的光影。

两人四目相对。

“为什么?小九说的还不清楚?”喑哑的嗓音不似刚刚那般浑厚,夹杂着些许无奈和对后辈的温柔。

欧阳白挤出一个生硬的笑,并不回答。

门未全部打开,欧阳白侧身挤进殿内,也立在了光明的线上。

“还,恨我吗?”喑哑微微转成沙哑,幽幽的双眸直直地盯着欧阳白不会变换的脸,半晌,微风打着转吹进空荡荡的大厅,撩起老者低垂的松弛眼皮,老者慢慢地向西方远空看去。

总算是醒了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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个,这座冷清的岛,多了一丝生气,天上地上都要热闹了啊。

“太久了。”欧阳白舔舔嘴唇。

太久了,五十年一梦而逝,纵然修道成仙,寿命绵长,五十年前的事,该过去了。

“呵呵,莫要骗自己。”老者把腿上的毯子,掖了掖,欧阳白想要上前帮忙。老者挥挥手。不死不休,怎么可能是终点?犹记得当年敲响东皇钟时,那声撕心裂肺的吼叫。

欧阳白怔了一下,沉默不语。

“人老了,怕的事情便多了。想的也多,顾忌也多。是留是去,你自己定吧。我不能随心所欲。希望你可以。还记得你刚上云都时说过什么吗?”

“逍遥。”

“对,就是逍遥。我是不能了。一个等死的老头子,可不敢有那么大的奢望。诺大的云都,只剩下四个人,我,成了孤家寡人?呵呵呵,真是众叛亲离啊!”老者自嘲地嘟哝一句,声音又粗又哑,掩不住的凄凉。

欧阳白侧目,哒的跪下,像一坨冰块砸在了地上,直挺挺地听他的呓语。

“为什么?”欧阳白怔怔地问。

话音方落,他才发觉,老祖说得没错,他确实自欺欺人了,不然何必询问原因。别人也许能忘,他不能,因为他一直在梦中重复过往。

老者摇摇头,并不答。

睡一天,和睡五十年,有什么分别?

“呵呵呵,你还记得!记得多少往事前尘?”老祖幽幽地转了强调,微不可查地扬起嘴角。

欧阳白空洞的眼睛,霍地有了一丝光彩,如暗夜里的萤火,苍穹上的孤星,灼灼地盯着老者的眼睛。

五十年!没有一个人从老祖这里得到休战的原因。

既不想说,为何要提?前尘?还没死,算什么前尘?从被背叛的那一天开始,他的人生轨迹已经发生了改变。

“觉得我无聊?我再问你,你还记得多少?”既不想回忆前尘,那就追忆今生。老者仰头靠在了椅背上,不等白阳回答又接着说:

“某些东西,在心里,在骨子里,在灵魂里。就是空山净水寺的小和尚也做不到真正的四大皆空。你是黄粱未醒,自讨苦吃。”

天地间,山河外,世人皆道欧阳白醒了,唯老祖道他还在睡。

欧阳白直挺挺地站起来,看着老祖沟壑纵横的脸,一直看到日落西山、月挂柳稍。

“那又如何?”

欧阳白转身便走,他忘了一些事情,也有一些没忘的。无论忘记还是没忘的,都会随着相遇想起来,忘与不忘,并不重要,梦中重复过,就一定会想起来。

“等一下,送你一样东西。”老者头也不抬、眼也不睁地说,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玉瓶,抛给了欧阳白。

——

“走了!”欧阳白回到广场,快步走向岛屿边缘,行色匆匆,一次没有回头。

“别忘了我们的约定,以天地为棋,我静等落子。”姜玉赫似笑非笑,一本正经地拨弄棋子,又摆出另一盘更加凌乱的残局。

“我一定会赢你。”欧阳白头也不回,径直跳下了云层,如云团坠落,砸进大海。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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