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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希岚有着一个俗套却悲壮的身世。

这个世界是一个大杂烩，而谢希岚，就是大杂烩里面要被主角垫在脚下当狗踩的踏脚石，一个嘴里喊着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”、“莫欺少年穷”的少年，在他新婚当天打上来，不止抢走了他的妻子，还把谢希岚本人打成了破布娃娃。

从云端坠落的谢希岚成了谁都能踩上一脚的烂泥，他没有死，却生不如死——好在一个人的霉运是有限的，当他走到人生最低谷后，就会迎来一次大的反弹，于是谢希岚遇到了姜泽，还顺便改了修行道路。

“……就是这么一个悲伤的故事了。”

姜泽快速给路德维希讲完了谢老板悲痛的前半生，“我当年看书少，还没见过这个套路，单纯觉得把谢老板打成这样的人怕不是个脑残，抢亲就抢亲，把人打得半死不活是个什么道理，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套路还有着固定称呼——就是惨了谢老板。”

他唏嘘感慨，“被打成那样就很惨了，后面还被人扔到了这里，不是我说，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活命的地方，我要不是当时包里装了不少水，我也跑。”

但当时的姜泽还是个犟种，坚持要给每一个世界的垃圾都找到新用处；万幸当时的姜泽是个犟种，不然谢希岚的血再多流上半个小时，就是真神降临都救不了他。

“不过人是救回来了，可脊椎嘛……”

趁着人不在，姜泽才敢和路德维希讲过去的事，“我当时异能觉醒还没过多久，连使用方法都没摸透，包里装的也就是些常用的东西，只能说小富小贵勉强够格，可彻底把谢老板治愈，那是想都别想。”

好在被救回来的谢老板并没有放弃生的希望，一开始卧床不起无法动弹是姜泽照顾他，可当谢希岚能够坐起，上半身能够动弹后，他就坚持一切都要自己来。

“哇……”路德维希听傻了，“那他后来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喵？”

“学习使人进步。”姜泽表情沉重，“我只能说，人和人之间的差距，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还要大，但凡换个世界，谢老板才是那个喊着‘莫欺少年穷’的主角，他可是靠着自己生啃了从小学到高中的全部课本，还自修数理化的离谱天才。”

“我就不行了。”

姜泽的语气突然萧瑟了几分，“因为我，学不会。”

路德维希：“……”

它把爪子轻轻搭在姜泽的手背上，安慰起了对方。

“然后我们俩就在这个地方暂时住了下来，不是这里哈，这都不知道是谢老板他搬的第几个家了，有魔族的地方都是这样，睡觉都睡不安稳，也不知道哪天就会有魔族跑来你家房顶上蹦迪。”

姜泽把他和谢希岚相依为命的艰苦生活讲得妙趣横生，生活太苦了，要是每天都在咀嚼着那不曾消失的苦涩，这日子就没法过了。索性姜泽主动把生活中的甜攒起来，回忆的时候，大都是些快乐搞笑的事。

“谢老板的第一把轮椅就是我俩一起动手拼起来的，原材料是我以前收起来的现成椅子，然后简单拼上了四个轱辘，还不是万向轮，是转向时需要倾斜身体，让另一边的轮子腾空后的那种。

最好笑的是那个椅子它没有把手，谢老板当时因为生病又很轻，每次我推着那把椅子跑的时候，就很担心他会不会飞出去——好在他手劲儿大，能把自己稳稳固定在椅子上。”

姜泽一边回忆一边狂笑，“椅子得坐着嘛，对谢老板来说其实还挺不方便，我当时还提议要不要给他改上一张床，这样他就能躺在床上然后我拉着他跑——结果他拒绝了，后面我还试图说服他，忘了和他说过多少次了，反正他就是不答应。

那会儿我手上有水有粮，算是这个地方有名的肥羊，没办法，穷山僻壤出刁民，你看看这个地方，哪里像是拥有道德底线的人能活下去的，可不出门又没办法，我包里的那些药都是些治疗感冒发烧的药，想要给谢老板治病，就只能出门换。

那会儿可是吃了不少亏。”

长长了叹了口气，姜泽跳过了这部分，小猫咪嘛，听听主人大发神威的故事就够，这种吃糗的黑历史，还是算了，“反正就这边换棵草那边换朵花，一点点地往出凑，这破地方要什么没什么，有几次没办法，只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，我出去给他找能用上的药。

我也不记得前后用了多久，可能是太辛苦了，大脑自动把那段记忆给屏蔽了，等我再有印象时，谢老板已经亲手做好了他的第……不知道多少把轮椅，除了椅子上的软垫是我提供的，剩下都是他亲手制作——不知道第多少把，是因为我们前面换东西时总是被围攻，一被围攻我就背着他跑，轮椅就直接扔了。”

“有了手搓的轮椅后，谢老板就好像那个醍醐灌顶，突然间理解了一切，你不知道他那个夸张啊，一天二十四个小时，他基本上二十个小时都在桌子前面丁零当啷的，我就负责在他快要猝死的时候提醒一声，防止他真的挂了。”

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多久？

姜泽记不清了，常言道修仙不知岁月，他发现手搓道具是不相上下，每次带着升级过的装备出门时，他都会觉得天空都有些微的变化。和外面交易的东西种类在逐渐增多，和他交易的那些人举止愈发恭敬……

当某一天有人跪在姜泽身前，求他救自己一命时，姜泽才发现他和谢老板已经混到了这个地方靠前的位置。

“想想也是挺有趣的，我俩一开始可是被撵得抱头鼠窜啊。”

姜泽还挺唏嘘，“活下来是第一步，活得怎么样是第二步，怎么样之后，又成了打怪升级的模式，累积到某个阶段了就能往上升一级。到我离开那会儿，谢老板已经是某个不可言说的存在了，可惜，即使到了那个层级，谢老板的脊椎依旧无法愈合。

也就是到了那时，我才知道他的伤到底是有多难治，我好不容易才倒腾来的顶级药材，他吃了以后哪儿哪儿都好，就是脊椎好不了——好吧，脊椎受伤确实也不是轻易就能治好的……”

再然后，姜泽就从这个世界离开了，带着能把自己从头武装到脚的、由谢老板提供的各式道具，姜泽小心又大胆地开启了他接下来的随机穿越。

救下谢老板后姜泽吃了不少苦，但要是没有救下这人，他之后吃的苦会更多——这是笔在当时看来血亏的交易，唯有到很久以后回头望去，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捡了多大的漏。

姜泽和路德维希说了很久的话，久到他觉得自己可以先找个地方先睡一会儿，而经过了漫长的等待，谢希岚总算从他的工作间里出来，轮椅滑动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，反倒是门被打开时发出了轻微动静。

“有、有用吗？”姜泽难得犹豫。

谢希岚闭了下眼，“有用。”

姜泽一下子就放松下来，整个人往后面一倒，难以抑制他的笑声，“有用就好，有用就好！”

最为困扰着姜泽的问题少了一个，他在笑了好半天后一骨碌站起，走到谢希岚身边问他还需不需要别的材料，“我之前给你看的那些是我觉得能用上的，不过来源比较杂乱，按照这边的说话，本源并不统一？要不要再给你找一些同源的材料试试，更接近的话没准效果能好一点。

而且那东西要做成什么样的药？是药丸，还是药水，还是说制成药膏？这些都算是间接对脊椎产生效果，是不是应该给你开个刀，直接把药涂抹到你脊椎断裂的地方？要真这样来，还得找个帮手，我担心我到时候手抖。

祂给我的时候说是有二十分之一，反正也挺大一块，一次用掉作用肯定很强烈，要不要试着切割成小块再制成药？这样每一副的效果会轻一些，你不会太痛苦……但是不能保证分割后还有一样的效果，只是它本来就是分割过的，应该没事？

之前也没听说过神格碎片能入药啊？这东西做好后不提前试个毒？可试毒后分量不够了怎么办，谁也不知道你的伤到底需要多少……”

姜泽说着说着就陷入了自己的世界，谢希岚似乎也知道姜泽的毛病，见他离开后给了路德维希一个眼神。

小猫咪小心翼翼地喵了一声，它还没有到能够轻易就和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心有灵犀的程度，这光看眼神就知道对方在说什么的技能它也没有掌握。

“……算了。”

谢希岚像是想到了什么，暂时放弃了某个想法，他重新进入了工作间，工作间的大门上显示出了“勿扰”两个字。

路德维希觉得有些奇怪。

这地方一看平时就谢希岚一个人，这勿扰的标识是给谁看哦？它一扭头看见了仍旧在自言自语的姜泽——哦，是给你看哦。

真是太复杂了。

小猫咪晃晃脑袋，没了谢希岚在旁边，路德维希明显要自在许多，它跳到了姜泽怀里，前爪直往姜泽的脸颊上拍，“我饿了，你不饿吗？我们该吃饭了。”

它说的理直气壮。

姜泽的思路被打断了，他匆匆把刚才想的东西记下来，写到一半又全部删掉，就像是车行老板删去了员工记下的扣钱项一样流畅。

“谢老板那么了解自己的情况，我在这里瞎搞什么噢。”

他捏捏眉心，从包里翻出了冰袋给脑袋降温，好不容易找到了能治愈谢老板伤势的东西，这个好消息让他都有些忘乎所以，连这么基础的事都忘在了脑后，“你刚说自己是饿了对吗？走走走，带你去仓库里翻点好东西吃。”

姜泽抱着猫跑向了冷库。

修仙之人通常不重视口腹之欲，可姜泽又不是，他在传送到这个地方后，靠着空间里存放的食物和水度过了最为艰难的一段时间——能过苦日子，不代表要永远都过苦日子，在发现能够提高生活质量，而不是天天啃干粮后，姜泽果断选择了热气腾腾的饭菜。

他一开始没想着改变谢希岚，但架不住姜泽一天三顿饭加上宵夜零食嘴不停，是个人都会想尝尝看那些冒着香气的饭菜是个什么味。

“哈，我就知道。”

一打开冷库的门，姜泽就发现里面放的食材还挺新鲜，“三只鸽子用来熬汤，一只鸡用来红烧，排骨和烧烤安排到明天怎么样？噢哟，这里还挂着整头的牛，这要是不卤个牛肉，实在对不起它这可口的长相。”

路德维希走在地上，冷库的地面冰冷，好在它是个恒温的机器人不怕爪爪凉，在听到姜泽说要卤牛肉时，它连忙勾住姜泽的裤脚，让他去看台子上放的那筐收拾干净的内脏。

“想吃”——小猫咪的脸上如是写道。

“吃吃吃！”姜泽直接把路德维希想吃的都拿了点，卤制食品，主打一个重在参与，哪样都来点才是人间真谛。

他们拿了食材，又按照门边挂着的标牌找到了厨房。

路德维希很难想象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谢希岚，是在什么精神状态下，给这个充满了科技感的地方装了一个完备的厨房，它试着扳动水龙头，里面流淌出的水很是新鲜——哇，科技改变生活。

想想外面那能把人变成肉干的温度，谁敢想象这里会有打开就能流出水的水龙头。

“谢老板好厉害。”

小猫咪真情实感地夸了一句。

“也就是外面的人不清楚。”姜泽耸耸肩，“不然就这个东西。”他点点水龙头，“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自己家里也能有一个。”

住在魔界的不止魔族，而能够打包票说自己完全不受温度影响的，只有小部分魔族，大部分生活在魔界的住民，都饱受干渴之苦，想当年要不是姜泽的背包里有充足的水，他大概率会在技能冷却好了后立刻跑路。

聊完这些，姜泽就把路德维希放到了不影响他做饭的地方。

冷库里的食材都被提前清理过，拿出来就能用，姜泽看着面前摆的三只鸽子，沉思半分钟后转过身问小猫咪，要不要换成烤的。

“我才发现这里还有个烤箱。”

姜泽指指旁边那嵌进了墙壁里的烤箱，这东西还是靠控制面板操作，能够设定上下温和时间，便捷得就差姜泽把腌过的鸽子放进去了，“鸽子拿了三只，我们可以一人一只。”

小猫咪狂点头，比起鸽子汤，还是啃进嘴里的鸽子肉更香。

唯一能够提出反对意见的“人”投出了赞同一票，姜泽不再浪费时间，快速处理起了眼前的食材，该切块切块，该改刀改刀，每一样都有了属于它们自己的归宿。

说真的，在这里做饭可比在第九层方便太多，姜泽甚至发现厨房角落里放这个好像清洁机器人的存在，他试着启动了机器，机器变形出方便拿握碗筷的双手，站在洗碗池旁边安安静静地洗了起来。

路德维希：“……还真是机器人啊！”

它愈发怀疑制造出这东西的谢希岚的精神状态了！

一个平时看上去喝点水就能活的人，为什么要专门做一个能洗碗的机器人？难道是为了方便它的饲养员过来时做饭吃吗？

小猫咪的尾巴翘了翘，怎么感觉它猜到了真相捏？

什么都不知道的姜泽把食材送进烤箱，又把切好的鸡块倒进了锅里，洗完碗的机器人自然地站到了他的身边，姜泽犹豫了一下，将铲子递给了机器人，没想到机器人接了过去，用和姜泽相似熟练的手法炒起了鸡块。

姜泽和路德维希面面相觑。

“你说，要是它炒出来的鸡块和我炒出来的一个味儿怎么办？”

小猫咪擦擦嘴，“那说明你以后想吃炒鸡块就不用自己动手了。”

姜泽安抚着路德维希的小脑壳，觉得他家的小猫说得没毛病。

‘这个机器人必须要搞一个带回家！必须！’

他把这件事记在了记事本上，‘这可比我们家那个洗个碗能把房子摇倒的机器人好用太多了！’

姜泽给谢希岚留出了一份，让机器人端过去，他则是和路德维希一起，直接在厨房就开吃，两个人吃饭都没什么讲究，一个盘子装着斩成块的烤鸽肉，另一个大盘里堆着分量惊人的炒鸡块。

鸡块的味道姜泽尝过了，和他的手艺有着八分相像。

“八分是什么概念？反正这手艺要是去第九层开个餐馆，保准能把其他家馆子的生意都抢没了！”

这种不需要自己动手就能直接吃到的饭菜，不知为何要比自己亲手做出来的更香，反正姜泽吃着是要比平时更舒服，果然，人类的本质就是真香。

路德维希顾不上说话，嗷呜呜地吃东西，它快要饿成一张猫饼了。

一人一猫站在厨房里吃得头也不抬。

吃过饭，姜泽抱着猫去了趟谢希岚的工作间，他们过去的时候，机器人正把吃空的碗碟收出来，它拿得极稳，姜泽从它身旁经过时，没有察觉到机器人那儿传来的一丝波动。

“修真科技，恐怖如斯。”

姜泽低声感慨了一句。

工作间里，谢希岚在对姜泽给他的神格碎片做着检查，自从走上了这条和其他修仙之人截然不同的道路后，谢希岚过去经历所留下的思维定式也发生了一些转变。

比如这会儿如果是别人拿到了神格碎片，大概率会谨而慎之地将碎片炼化，剔除杂质后，将之与另一些天材地宝融合，把它们变成一块任意揉搓的橡皮泥，塑成符合这份材料特性的存在。

谢希岚却把眼前的碎片当作实验材料，一点点挖掘出独属于材料的特别属性——姜泽站在外面看了半天，一个连冰箱都不会造的人，能指望他点什么？

“看不懂，溜了溜了。”

姜泽小声的嘀咕被路德维希听进了耳朵里，它不太喜欢这个地方，没有太多的生活气息，冰冷得就像是某种能够长眠的小盒，而它暂时还没有长眠的计划。

可是不呆在这里，又该去哪儿呢？

路德维希努力思考。

以往姜泽带它去的世界，更像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，即使旅途已然开始，要干什么依旧是个未知数，可这个世界不一样，他们过来是有着明确目的，把别的世界收集来的东西给谢老板，再从谢老板那儿带走之前预定的货物……

“之前订的货不着急看，走的时候直接装上就行。”

姜泽想了想，决定带小猫咪去体验一下魔族特色，“反正看谢老板的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研究完，我总得等到他伤好全了再离开……”

他也不想一直被困在这里，连太阳都晒不到的地方，人会生病。

这么想着，姜泽给谢希岚留了张纸条，然后背上他的包揣上他的猫，一人一猫就这样从谢希岚的住处离开。他们刚出去又是那不知道何处才是尽头、走起来动不动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