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且以权臣作药引》

5. 海晏山庄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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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月下,二十又六。

薄雪落,纷纷扬扬洒漫山庄。

海晏山庄上下结满红绸,混杂着屋檐梢头糖霜一般的粉雪,瞧着尤为喜庆。府门内外宾客纷至,小厮仆从面容挂着殷切笑意有序迎客入堂,语笑喧阗。

轿撵在府前落下时,时辰已是巳时近午。

帘幔掀起一角,款款伸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搭落在竹凡手背,紧接着她素手抬起掩着额鬓,缓缓探出身子,露出一张白净无暇的面容。

“华阳殿下驾到!”

门廊下小厮眼睛一亮,扯出撩亮一嗓,声声向内通传。

荣祯于门阶下站定,微微仰着面,抬眸望向山庄匾额,四边金镶,字迹遒劲——海清河晏。

山环水绕,气派恢弘。

她到底还是来了。

随即微提裙边,拾阶而上。

小厮躬身在前,沿着庭下廊庑引她前去正堂,周遭不时有人上前行礼见安。

荣祯脚步稍顿,自迈入山庄,她面上便挂上温和的笑意,此时环视一遭,庭下宾客三五结伴而立,见她目光扫及,皆躬下身子,垂而拜首。

她声线高了些,嗓音清清亮亮,“今日外祖寿辰,华阳多谢诸公莅临拜贺,礼数从简,行止随心,诸公自行便宜即可。”

庭廊下,宾客纷然垂首,齐齐谢恩。

适时,迎面,匆匆行来几人,为首是一名中年男子,身姿挺拔,眉目肃正,不怒自威。

荣祯见了,面上笑意更大,提着裙角小跑几步,眼眸莹亮,娇娇唤了声:”舅父!”

闻声,海昌济冷肃眉眼瞬间柔和,轻抚了抚她发尖,“祯儿真是愈发懂事,今日你可是晚了,都教外祖等急了。”

荣祯眸光轻闪,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暗光,继而挂上些许腼腆,笑着寻了托辞:“女儿家梳妆总是需些时辰的。”

海昌济笑了笑,领她入正堂。

荣祯到时,厅堂已然人迹纷杂,皆是扎堆候着上前拜谒祝寿。

高座上落坐一位白发老者,清癯儒雅,笑眼蔼蔼应着下首晚辈贺词,忽而,他眼风一滞,随即缓缓抬头,眸光倏地一亮,伸臂连连招手。

室内兀地静了下去,周遭宾客顺着海太公视线回首,气息轻窒。

荣祯眉眼噙着浓浓笑意,步履款款而至,她发饰极简,只钗了一支白玉兰簪,脖颈处戴着一珠佛串,由一百零八颗松绿石串成,隔珠、顶珠辅以南海珊瑚红珠嵌之,系绦为明黄,端以阴山白玉落锁,穗以松石坠角。

她身着一袭竹青色立领对襟大琵琶袖苏绣短衣,纽扣以白玉装点,下着同色系襦裙,裙边织锦暗绣流水迢迢纹饰。

温婉端庄,颦蹙间自有风情。

这身衣裳,由母妃生前最中意的绣娘缝制。素净,雅致,却造价不菲。若年岁稍长的瞧了,兴许可分辨出她脖子上戴着的正是母妃生前之物。

一颦一笑皆效仿着故去的母妃。

即便她二人从未谋面。

“快快,到外祖身边来,教我好生瞧瞧。”声线苍老微哑。

音落,众人错身让出一条路,在诸多目光注视中,荣祯嫣然上前,在海太公膝前蒲团缓缓跪拜叩首,而后仰起一张诚挚面孔:“孙儿贺外祖大寿,恭祝太公人延春秋,如松如鹤。”

周遭宾客皆是朝堂浮沉多年之人,哪有当朝公主下跪臣子作壁上观的道理,当即后撤几步,深深垂下身子,应声附和:“恭祝太公人延春秋,如松如鹤。”

“好!好!都起来罢!快快起身落座!”海太公言笑嘻怡,连连摆手。

荣祯得了应声拾裙而动,甫一抬眼,视线内递过一只大掌,骨节分明,依稀可见经络。

她侧目,入眼一衫霁白锦衣华服,衣摆织锦鹤唳展翅暗纹,视线再往上,不期然间望进一双深邃眼眸,眼池深处晕着温润笑意,面庞隽逸,松形鹤骨。

荣祯眸光微潋,睫如鸦羽微微颤动,一瞬,她垂落眼眸,衔帕轻掩虚虚搭上其间,起身时柔声应道:“多谢表兄。”

海复一回之以颔首,见她安稳站定,随即松开手退至旁侧。

荣祯落座海太公旁侧,陪着说了好些时辰的话,时而哄得太公捧腹大笑,她眼风微掠,不经意环了一遭,复一哥哥唇角微抿,也由她引得暗暗发笑,反是下首端坐的舅父海昌济眼眸沉沉,浑然不在其中。

宴席筹备妥当,时辰已近正午。

宾客移步别院,男女分席,两侧廊庑间横亘着一弯清泉,假山重重。

霜雪飘然,远瞧着别有一番意境。

入座时,因谁落主座,荣祯同舅母许韫谦让了一番,见她下颌轻点,陶然意满落于上首,荣祯便随其余众人款款入席。

许韫素来厌她,若此番喧宾夺主,只怕又要起什么幺蛾子。

她如今只盼着寿宴结束,好早些抽身前往青禄山,便将礼制规矩全然放在脑后,还可得个敬重长辈的谦誉。

甫一落座,身边忽而挤上一人,亲亲热热攀上她的臂弯,“祯祯!你今日怎来得这般迟?”

说话人眼眸灵动,娇俏可人,身着一袭绛红立襟广袖云叠裙,对襟袖缘以霁雪为衬玉兰枝蔓缂丝,纹饰繁复,精致非常。

这般唤她名讳想来也只有一人,穆将军家独女,穆宜。

她说完眉头忽而皱起,随即凑近压低声音,忧心忡忡:“我听父亲说圣上罚你了,可是真的?”

声音方落,对面席案上传过一道甚为分明的咳嗽声。

荣祯顺着声音瞧去,原是将军夫人,她拧着眉头,略带不悦地沉沉唤了声:“穆宜。”

穆宜座次本不在荣祯旁侧,冷不丁被唤出全名,面上顿时讪讪,匆匆留下一句:“我待会再来寻你说话。”便去了穆夫人身旁,安若乖兔。

荣祯视线探过去,柔柔笑了笑。

“崔家姑娘呢?上前头来坐。”

许韫双手交叠置于膝前,探着身子向四周张望一圈,末了,没头没尾来了一句,直听得荣祯楞了神。

席面末端缓缓直起一名女子,面若白瓷,身段窈窕,弱柳扶风般微垂下身,福了福,柔婉缓缓道:“元忻见过海夫人。”

她着一身云缎,上以缂丝技艺纹绣鹿呦山林暗纹,雅致素净,仪态端庄。

许韫笑得慈爱,衔帕连连招手,“来,上前来。”说着,又微微侧身同下首几位贵眷轻声解释:“各位夫人莫怪,元忻是故友之子。她年岁尚小时母亲便病故,如今方出了孝期崔大人便携子来拜,一是为着贺寿,二也是为牵她出来散散忧思。”

“原是崔兆延,崔大学士之女,许久未见竟出落得这般标志。”

“海夫人哪里的话,元忻这孩子也怪教人心疼的,便上前头来坐,不妨事。”

得了几声附和,许韫面上似足了几分气性,倏而转头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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