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病美人权臣是如何养成的》

第 10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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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柔睡得不大安稳。

他一直在发热,眼皮被高热烧得滚烫。

他不陌生发热,战场厮杀,受伤以后总免不得炎症发热,他从十二岁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,也从未畏惧过。

身边总有人来来去去,又有人往他嘴里灌水,又苦又涩。

他烦不胜烦,便挥手打翻,只听啪的一声,世界清净了,他继续睡了。

“……这是醒了?”

有人赔笑道,“还没有,他一贯这样……”

江柔迷迷糊糊中听到那人叹息一声,随后额上多出一片冰凉湿润,缓解了几分高热的昏沉。

“伤成这样也不肯说一声,”那熟悉的声音十分无奈,“实在……胡闹。”

江柔听到了他的声音,于是便安心的放任自己沉入梦境之中。

他的梦总是支离破碎的。

他杀过太多的人,也有太多的人恨他入骨,他清醒时总是不屑一顾,但在梦中却总为其所困扰。

他并非天生冷血心肠,木石之心。

但今日这个梦却很奇怪。

他听到了潮声。

归海之畔,涛声如雷。

那是他死去的地方。

一袭黑色的披风被海风吹起,那人立于嶙峋怪石之上,观潮起如啸拍打着岩石,卷起千堆雪。

忽而他回头看向江柔,露出了一张几乎一般无二的面容。

“对弈一局?”

他问道。

江柔颔首。

那些江边的石头,似乎每一块都不一样,再一看,却又似每一块都差不多,而那张棋盘,就放在那残破不堪的土台之上。

江柔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。

那是二十岁的秦州小将军,年轻,矫健,生机勃勃。

再反观那人,仍然是俊美惊人,鬓角却尽是白发,身形消瘦。

那是三十多岁的江柔。

“如今再看,倒是觉得我日后混得实在差劲。”

江柔不由叹息。

那人大笑,笑过之后却兴致寥寥的低头看向棋盘。

“你执黑子还是白子?”

江柔执起白子。

浊浪涛涛,天地如舟。

唯有两道渺小的身影坐在怪石之上,以棋局厮杀。

忽而那人叹息一声,道:“我年纪大,你就不能让让我?”

江柔道:“那也没见你让让我。”

“我平生从不让人。”

那人落下黑子,“你的路不好走。”

“没事,我会走下去的,”青年的目光专注,“不劳你费心。”

滔滔江水拍打着岸边,江柔看着那些雪白的浪花,落子之余便不免多看一眼,再执起棋来。

白子已经落在了下风,而黑子步步紧逼,似是已然无力回天。

“你要输了。”

那人道。

“输?”

江柔笑了,他笑着起身,而那人依然坐在那儿,手中把玩着那枚黑子。

鬓角的白发被风吹起,底下的那双眼眸极黑,他轻轻叹了口气。

“会后悔吗?”

“可能吧。”

江柔答道。

浪涛汹涌,忽而一道巨浪自天际而来,携风雷之势落下。

哗——

巨浪掀翻棋局,却掀不去人。

下不过,他掀桌了。

……

昨夜下了雪,天气彻底冷了下来,士兵们没有战事,也都稀稀拉拉的窝在营地里不肯起来,这天气,分管士兵的军官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。

营口的士兵扫完了雪,执着长戟站着,这会儿也不由有些昏昏欲睡。

看上去是一派懒散的样子,可若是西州人见到,定是不敢小觑。

整个西北都知,江流光在丧父以后,募西州骁勇数百人,组建了一支号为白狼军的牙兵,数年间战功累累,数次先登陷陈,叫狄人望风丧胆。

而这支精兵悍将的一大特征,便是脖间,长戟上,身上挂着的狼牙与羽毛。

忽而帐内一声轻响,那士兵便立即望去,遂惊喜的唤了一声将军。

江柔卷起帐子,叫他进来避避寒,吃碗姜汤。

那位白狼没敢答应。

“你都到我眼皮子底下来了,还有什么不敢答应的?”江柔反问,“你们校尉有些过分了。”

他是点了三千秦州兵来勤王,但可从来没有带上白狼军的人。

那白狼嘿嘿一笑,不敢说话了。

江柔打发他去领姜汤了,他嫌里头闷,这会儿外头冷风灌进来,把药汤味儿也卷走,倒是叫人一阵松快。

他刚把帐内的舆图放下,便有人匆匆来了。

“怀瑾,”江柔回头,他神色如常的唤道,“许久不见。”

他的神态太过自然,自然到叫人有些错位,就像是那日又是醉酒又是发烧胡闹的事儿从未发生过。

江慈一顿,他微微颔首,问道,“病好了?”

“我自幼身子好,发个热而已,不必大惊小怪。”

江柔道。

“战场厮杀向来是生死之事,岂能如此轻视,”江慈不免严肃道,“何况你身上尚有伤势。”

他不得不想起那日自己把烧得一塌糊涂的江柔拖到榻上,医工赶来第一件事竟是扯衣服,他这才看到他衣袍下层层叠叠的新伤旧伤。

他于武道并不擅长,更从未从军,却也知战场之无常。

二弟年纪还轻,但身上的伤却太多,有些甚至已是经年旧伤,那几道新鲜的,肩上、背上的伤都崩了开来,血流了不知多少,更遑论肋下还有道吓人的箭疮……

就这样,他那日竟还对他伸出手叫嚷着手上那个小伤口疼。

他如今想想还是气得慌。

江柔没心没肺的笑了。

“吓着兄长了?”

他哥听罢眉头一拧,瞧着愈发严肃。

“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你若当真懂得自惜,又怎会做出率兵劫营之事,若有闪失……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,你难道没学过?其后竟还堂而皇之在军营之中酗酒大醉!”

江柔被骂了,他竟感觉颇为熟悉与心安。

都是两辈子的人了,顺带还当了几年野鬼,脸皮也厚了,被念叨了也不恼。

他凑了过去,扯了扯江慈的衣袖。

“阿兄?生气了?”

他年纪大嘛,服个软让让年轻时的兄长也不算什么,能屈能伸方为丈夫。

江慈戛然而止。

他开始想着,二弟这副做派到底是哪儿学来的,那日醉酒也是,一口一个阿兄……

叫得他心软。

“此事是我急于求成,但这成日困守关下,也着实叫人焦心,”江柔为自己寻着说辞,“秦州诸事待兴,我放下手头的事儿出云水,可不是为了与他们蹉跎岁月的。”

江慈果真被他转移了注意。

他问道:“你东行勤王,不知秦州如何安排?”

秦州那场西狄歼灭战,至今不过两年不到,元气未复,也是因此,有重兵把守的西北边塞最后只扣扣搜搜的由江柔领了三千人马前来。

江柔听罢似是想到了什么,探头往外张望了一下。

“端之,”他喊道,“来得正好,我正要找你算账!”

帐外竟不知何时悄然站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,他站得很直,身形不算壮硕,却格外结实。

“将军。”

他入内,行了个军礼,随后便一言不发的站着,几如一杆标枪。

“宋轻宋端之,”江柔念出他的名字,眼中有一瞬闪过一丝落寞,继而他笑道,“怀瑾观我麾下大将,是否雄壮?”

江慈肃然,“可是掌白狼骑的宋校尉?”

“正是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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