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业力关系》

第三章百拂尾手

上一章 封面 下一章

白袍男子忽然抬头,和墙上的孩子目光相撞。柳仲邕被他的眼神一烫,竟从墙上跌落下来,柳仲邕感觉自己猛地悬空,随即稳稳站在地上,白袍男子拍拍手,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。

“你爬那么高,不怕摔断你的小胳膊腿?”柳仲邕仰起头,心里吓了一跳,那是一张煞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,像一张白纸,纸上勾勒出的一双眉像父亲画的泼墨远山,杏眼里没有一点光亮,嘴唇生的极薄,整张脸即使没有笑,嘴角也带着笑意,柳仲邕自小见过的姿容端方的男子也不少,但还是看得呆住了。

“谢这位仁兄。”柳仲邕被刚回来的柳伯聪甩到身后。

白袍男子转身便走,柳伯聪上前拦住了他,郑重施礼,躬身说道:“兄台早知我一路尾随,不怀好意,仍救胞弟于危难中,一片慈心,当受小弟一拜。”

“你真以为这城里没人认得出你吗?”

“可我必须进城。家父的尸骸....”

“你们兄弟自身都难保,都死了,谁来给你俩收尸呢?”白袍男子不耐烦地打断柳伯聪的话。

“为人子女,若是不能...。”再次打断。

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白袍男子翻了个白眼。

“我知道您能救这场疫病,只要兄台愿意施术,萍酉就有救了。”柳伯聪腰弯的更低了,恨不得马上跪地。

“哼,我怎么不知道,自己有这么大的本事。你让开,不要逼我出手。”语气里都冒着冷气,但柳伯聪纹丝未动,说道:“你刚才拦住官兵,说自己能救疫病,我都听见了。你既然有办法,为什么不做呢?”

“我一色平生最恨别人教我做事。”说完,一挥手,白袍带起的风将柳伯聪扫到墙上,这结结实实的一撞竟将柳伯聪撞得喷出一口血来。柳仲邕上前抱住大哥,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他哥身前,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叫一色的怪人。

“你们姓柳的怎么每个人都这么缺心眼?”一色甩了两下白袍子,正要扬长而去。柳伯聪不知怎的竟抱住一色的腿。下巴的血蹭到了一色的白袍下摆,他努力喘着气说:“是不是就差药库里的香碾草,我可以,可以搞到,求你,求你救救萍酉。”一色一脚蹬开腿下的人,蹲下身来,眸子里尽是戏谑,幽幽说道:“你怎么搞到?凭你这副连我一掌都接不住的残躯?”

柳伯聪狠狠地冲地上磕了两个头,一色没拦住,心中满是被威胁的不畅,抓起柳伯聪的前襟,一句一顿地说:“这场疫病我救了也没用,你那灾星弟弟,就是来给人世降灾来了。”柳伯聪一脸懵懂,柳仲邕不满的反驳:“你凭什么说我弟弟是灾星?”

一色松开柳伯聪的胸口,站起身,语气有些凝滞:“我师父预见了他的判词,受其所累,已经羽化了。柳叔聃他是克天地的命数,靠近他的人都会被其带来的灾祸拖累至死。他杀的第一个人,就是我师父,第二个人就是你娘蒋皎皎,第三个是...萍酉的百姓,他还会继续杀人,在不知不觉中。”一色指向柳伯聪和柳仲邕,说道:“包括你和你!他也不会放过。”

柳伯聪被一色的疾言厉色震得一时失语。忽然想起娘亲在生产前,在观星台暴毙的钦天长。那老头死得悄无声息,手里攥着的符纸上溅满了血,地上留下了画了一大半的符箓。父亲觉得不祥,让自己封锁消息,对外只说是钦天长发了急症。紧接着,生了自己和二弟的娘亲,就在产床上血崩不止,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便撒手人寰。乳母说,从未见过顺利生产的产妇会在短时间内流尽身上的血。再然后是萍酉,萍酉经历了没完没了的灭顶之灾,百姓几乎在一夜间失去了所有。还有父亲,在几天内从经历从萍酉称王到走投无路,最后只能自刎。今早父亲的头颅还被挂在城墙正门上摇曳。难道...真的如这个人所说,三弟叔聃的降生是来给他身边的所有人降灾来了。一阵彻骨的冷意顺着脖颈,爬向四肢百骸。耳边响起柳叔聃降生时歇斯底里的哭嚎,那声音不像一个婴儿正常的哭声,更像是在哭萍酉人即将面临的灾祸。柳伯聪周身的冷意蔓延至心里,形成难言的恐怖。

柳仲邕拽了拽柳伯聪的袖子,才将柳伯聪的思绪拽回来。

柳伯聪还是站起身反驳:“一派胡言,他一个襁褓婴孩怎么引起天灾,我三弟怎么可能杀父母兄弟。你们将一切的罪都推到一个婴儿头上,难道...”。柳伯聪突然反应过来,瑞凤眼忽地瞪大了,缓缓看向一色说:“你是故意引我跟踪你?你,你要杀我三弟!”

一色撇撇嘴,压低了声音说:“蠢货,你知道的太晚了。”一道白影闪出,柳伯聪被击昏放倒在地。

一色俯视地上的柳仲邕,开口道;“现在你哥哥和你弟弟只能活一个,你来选吧。”

柳仲邕满目惊惧,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向了躺在身边的柳伯聪。

菜花姐把水桶扔到井中,一转身脚下一滑,整个身子猛地栽进井口,她口中的惊呼,坐在院子马哥手疾眼快,一把拉住菜花姐的短打袖口,连拉带拽的把她提了出来。夫妻俩面面相觑了半晌。菜花姐揉着自己的胸口,心有余悸的她微微喘着粗气。“孩他爹,我这几天是怎么了,这么容易犯晦气。不是摔着,就是碰着,我是不是犯着什么邪神了?”马哥挠了挠头接腔:“你最近确实挺怪,咱俩今晚给爹娘烧烧纸吧。你莫不是和啥犯了冲。”

两人正说着,栅栏外走进一个白袍男子,菜花姐看着这谪仙一般的男人走向自己,一时手脚都知道该怎么摆了。

“我来接柳家那个孩子。”一色懒得多说话。

马哥凑过来,绕着一色看了一圈。一脸堆笑着说:“你是?”

一色杏眼一横,还是耐下心回答:“他哥哥柳伯聪在城里照顾家人,走不开,我是他的知交旧友。来替他接孩子回家的。”

菜花姐和马哥互看一眼。一色察觉到他们脸上交换的内容,便从口袋里取出五个银锭子,放在木桌上,说:“这是他给你家的报酬。我急着赶路,孩子在哪里?”

马哥的目光被银锭子牢牢吸引,菜花姐拉了他好几把,夫妻俩嘀嘀咕咕了一会,才进屋抱柳叔聃出来。

一色抱起襁褓,连招呼都没打一声,便消失了。只有那五个银锭子能证明他刚刚来过。

菜花姐进屋哄自己的小女儿,发现最近日夜哭闹的小姑娘终于睡熟了,她胸口上红丝藤状的纹路正渐渐变淡。

襁褓里的孩子没有丝毫声响,一色打开蒙在柳叔聃脸上的布,那双粉嫩小脸上的眼睛直接望穿了他。一色透过柳叔聃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内心。

他不敢杀柳叔聃,也不愿杀柳叔聃。

一色猛地把布又蒙上了。后来他每每想起这一天,都会由衷感叹,那真是一双蛊惑人吐露真心的眼睛。

一色在师父留下的铭洞里落脚。打开襁褓,光溜溜的柳叔聃发出婴孩愉悦的甜笑,他大大的眼睛,一直望着铭墙上密密麻麻的符文,忽然笑声戛然而止。一色走近铭墙,白袍上的符文从白袍上挣脱,泛着丝丝血光,他高举双手,凝聚念力,随着嘴里吐出的诫言,双手合拢,向符文阵眼处一劈,符文像一张网一样缓缓落在柳叔聃身上,一色双手食指和拇指相贴,结下印记扣在符文网上。他催动百拂手尾手的诫言,正欲往柳叔聃身上劈去,正对上柳叔聃一片平静的眼睛。

师父羽化前叮嘱他的话言犹在耳。“柳叔聃的生魂需净化,要用百拂手尾手去截生魂,他将永世不得转圜”。

一色咬咬牙,吼了出来:“师父,我不截他的生魂,他还会害死更多的人,但牺牲他一个真的是对的吗?”一色吼完,久久未动,眼角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,像哭过一场一样。柳叔聃平静的眼睛吸引着一色一步一步走过去,一色望着眼前这个初现外貌轮廓的婴儿,坚硬的心松动了一块。

也许师父也不知道,取一人性命,救千万人,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。他眼前浮现今早在萍酉城见到的那群屠杀病人的官兵,他们拖拽着奄奄一息的病者,一边唾骂着老天爷干的麻烦事,一边白刀子进红刀子出。一会尸体便堆出个小山来,三锹五铲埋好,来年便可生根发芽,长出新的灵魂。而眼前这个孩子,连当一颗种子的资格都没有。他作为老天爷净化世人的容器,现在就要被自己劈碎了。师父总是说“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。”难道狗就没有反击的权利了吗?自悲自悯都不可以了吗?一色回想着自己这二十来年的修行,就像是大梦一场。

一定有办法的,一色不知从哪里生出些与老天爷斗上一斗的勇气。他挥动白袍将笼在柳叔聃身上的符文打碎。他抱起柳叔聃,盘腿坐下,用自己的食指去碰柳叔聃的小手,柳叔聃会意,攥住一色的食指就不撒手了,就像攥住一根救命稻草。

一色结出新的结印,笼在自己和柳叔聃身上。催动百拂尾手诫言,劈向了自己。

阅读业力关系最新章节 请关注热血小说网(www.oaksh.cn)

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存书架

其他热门小说

业力关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