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面传来的声音不大，却足以让底下两人听得清清楚楚。

“……程大人，我们此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？今日此般，又是为何？”

叶无孑不由心头一紧，这分明就是那黑纱女子的声音！她居然没有死！还带人下到墓里了！

……不过，她说的程大人……是程非吗？

“我答应你们的事，我已经做到了，你们答应我的事，却没有守约。你倒是惯会装糊涂，你说我是为何？！”

叶无孑心头突然被炸开一般，那声音，分明就是程非的！

他和那黑纱女子的背后势力果然有勾结！叶无孑被人提醒过，也对他产生过怀疑，今日明明白白听到程非亲口说出这些话，依然让叶无孑受不了。

她怎么也想不明白，自己与程非风雨兼程，刀枪剑戟一路一同滚过来，多少次生死相携，明明是堪比亲人的关系，明明她觉没有对不起程非的地方，为什么？为什么程非还能面不改色与三番五次陷害自己的敌人有往来？

叶无孑不知痛觉攥紧拳头，手指再次渗出血水，可此刻再多的痛楚也抵不过被亲近之人背叛的心头之殇！

韩策察觉到叶无孑的反常，覆上她紧握的手掌，引导她轻轻放开，在她耳畔轻声道:“不要难过。也许，他有什么不可说的苦衷。”

叶无孑眼圈泛红，怔怔地盯着他，反问:“苦衷？他在锦衣卫任从四品镇抚使，位极人臣，便是当朝一二品大员也会因着他锦衣卫的身份高看他一眼，无人敢对他不敬。即便他偶有不得志，我也能在皇上面前为他说上几句。他如今的地位，不说大富大贵，但是天底下的事情，只要是他想要的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他了。你告诉我，他能有什么苦衷？还是说，想投靠敌方，待他们一朝势起，好封他个丞相或者护国大将军当当？！”

叶无孑言辞激烈，不自觉将一腔的愤懑不平尽数对眼前人发泄出来。

韩策垂眸望着她，神色莫名，“你小声些。你如此激动，也是无济于事。具体他与对方做了什么交易，又透漏了你多少消息给对方，你还是要听他们说下去，或者以后有机会，你亲自问他。不过……”

语气微顿，眸色深邃了几分，眼底的沉光几乎将眼前的人儿完全包裹，“谁说天底下的事情，没有能难倒他的？眼前，你不就是吗？”

叶无孑下意识浑身一颤，眸光先是一惊，继而暗了下来。韩策说得对，程非对她的心思，是无论多大权势还是多少财富，都没有办法换来的。可是，叶无孑与程非同僚多年，她总觉得程非对她的心思虽然深，但是还没有到魔怔的地步，不会为了这么一段虚无缥缈的感情，就背叛自己毕生的信仰的。

两人安静下来，上面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谈话声。

“……程大人，我们当初分明谈好，我们负责救出叶大人，帮她洗清杀人嫌疑，你便向我们透漏三次叶大人行踪的。如今，叶大人失踪，你怎么来找我们呢？不是之前，都是你与叶大人并肩同行的吗？”黑纱女子一如既往的慢条斯理，语气中总是带着几分轻慢，脾气稍急的都会被她逼得抓狂。

“你给我少来！”程非显然是被逼急了，“你们分明就是有意置大人于死地！我警告你们！如果大人有任何闪失，你们一个个都逃不了，我会让你们不得好死！”

“呵！”黑纱女子不屑一声嗤笑，语调愈发慵懒无羁，“程大人，您可真是个多情种呢！据我手下人所说，他们亲眼所见，在与你分开之后，叶大人身边可是出现了一位飘逸潇洒的俊秀男子，两人有说有笑，可开心了呢！倒是叶大人，这一路走来，与那男子相辅相持，互相救了对方多次，碰撞间不小心搂搂抱抱几下，可恩爱了呢！不过，叶大人好似也没提起过程大人如何呢！”

空气中莫名沉寂了片刻。

忽然假模假式的惊叫出声:“呀！你看我这嘴，真是不小心，戳到程大人的痛处了！程大人您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！”

叶无孑已经听不下去，窜蹬着就要上去。韩策却稳稳扣住叶无孑的腰肢，不允许叶无孑乱窜，滚烫的鼻息落在她耳后，“稍安勿躁。眼下出去并不是好时机，除了将我们置于危险之地，并无益处。”

叶无孑恢复理智，却被他亲昵的动作，落在耳后灼人的鼻息，骇得向后缩了缩。

也许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取悦了对方，韩策眯起眼睛，意味深长笑起，“躲什么？如今这不上不下的位置，你还能躲到哪里去？”

叶无孑脸瞬间红了个透，分明气的要命，却又根本抑制不住狂跳的心率，愤愤瞪大眼睛，逼着自己严肃又严厉地咬牙切齿道:“你少给我说这些孟浪之语！你既无心于我，便不要再撩拨我！否则，我定用逐影剑斩下你的舌头！”

韩策垂下眼睑，浅笑不语，不过那浅笑中含了几分不易见的苦涩。

叶无孑悄悄扯下颈下的玉水袋，握在掌心，静待时机。她如今可以相信，韩策只是一个一时兴起便可以肆意撩拨姑娘的浪荡子。自己不过比平常女子多了几分坚韧独立，才让他多了些新鲜感，也因着这份新鲜感，才让他对自己心念久了些。可新鲜感一过，他还是会走，回到那个本来属于他的世界中去。

想想也没什么不对，他毕竟是落英教一教少主，还有那样一个常年混迹花丛的义父，义子有样学样，也不奇怪。

叶无孑心怀大义，可以看淡世事，可唯独在男女情事上十分慎重。她自觉男女情之一事，是干净圣洁，不可以草率，也不可以被其他任何事情侵染的。所以，她一旦认定一人，便是一生。

这样想来，叶无孑只觉两人的的确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，是怎么也走不到一起去的。

本来，叶无孑是蝶谷谷主与神机阁阁主的养女，自幼受到十分严苛的训练，让她有能力去往任何地方执行任何任务。她对蝶谷没有归属感，自己无论对于蝶谷，还是神机阁，都只是一个挂名少主，所以自己的婚姻也多半会被谷主和阁主左右，最大可能就是为了某些势力因素，寻个地位相当的世家公子联姻。

在遇到韩策之前，叶无孑对婚姻也不抱什么期望，毕竟总要嫁人，嫁谁也是嫁。若是自己的婚姻能为蝶谷阁主解忧，也没什么不好，总是自己受恩于他们。

可遇到韩策之后，她开始想要为自己争取一把，她不想把自己当作工具，然后不明不白地嫁出去。所以，她才鼓足勇气，书信一封，向谷主说明情况。

看叶依晴和上官瑜的反应，谷主该是对韩策没有多大的意见。

叶无孑本来还在心里窃喜，长到这么大，总算可以依着自己的心意，真真切切地为自己活一次！

可是，韩策说，他玩够了……要走了……